时至今日,我依旧清楚地记得十八岁冬天的每个细节。
在租屋与画室奔波,和大明的胡搅蛮缠,老师恨铁不成钢的骂声,因为一个细节在画室熬到天明,以及在阴暗地下室开着灯看书的你。
美考结束后春天也来了,大多学生都松了一口气,可我和大明却不同,我们还要进行院考。
我和大明心仪的院校科系那一年在我们省内只有五个名额,这对我们来讲不亚于晴天霹雳。
素描,色彩,速写,那些日子我们身边只剩下了画笔和颜料,常常清晨到画室,一眨眼就到了深夜,索性在画室凑合度过一夜。
画室的同学大多已回归学校或奔波到更远的地方参加院考,大多时候那里只剩下我与大明。
他皮肤白皙,脸上常年挂着黑眼圈,有时他会在夜里开玩笑问我:“汪晓晨,现在要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只能有一个被美院录取,你会让给我吗?
或者,你希望我让给你吗?”
我认真地思索,继而摇头:“我不希望你让给我,也不会让给你,我希望我们都可以考上!”
“要是我们两个只有一个机会?”
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,诚实地回答:“如果有这个机会,我希望自己能得到。”
他没再说话,低头削铅笔。
我知道他或许有些不开心,却笨拙僵持着,因为那确实是我内心最真诚的答案,即便我们是朋友,我也希望得到最后机会的人是自己。
人都是自私的,无论是我,还是大明。
院考前的晚上,我和大明下了狠心出去吃大餐,说得夸张,不过是将吃饭的地点从苍蝇小馆换到大排档。
他点了很多的菜,还有啤酒,在喧闹潮湿的夜朝我举起酒杯:“干杯,祝我们胜利!”
我乐呵呵地与他碰撞,看着他大口的灌酒抢着去买单,紧张又兴奋地和他边唱歌边走回家。
或许是受了凉,睡觉前声音沙哑,似是感冒。
他踟蹰在我身后,朝我晃了晃药瓶:“要不,吃两颗药?”
后来我无数次想,假如当时我没有接过他手中的药,结果是不是会不一样?
可这世界上,本就没有什么假如。
吃了药,这一觉我直接睡到第二天中午,还是你的关门声将我吵醒。
我披头散发地站在客厅里喊大明的名字,你看着我,似乎受到惊吓:“你怎么在这里?
今天不是考试吗?”
“大明呢?”
“我不知道,一大清早就走了,你的房门关着,我以为你们都去考试了!”
我光着脚冲回房间,背着画具就想走,却被你一把按住:“你要去哪里?
现在都十二点多了,你穿成这样要去哪里?”
“我要去考试!”
“晚了,已经晚了。”
你残酷地打破我最后的幻想。
我像个疯子一样想要挣脱你,手舞足蹈往你身上袭击。
你最初只是抓着我的手,在推搡间被我挥了几拳后,终于爆发。
你从背后抱住我,就连和覃渝争吵都一言不发的你,竟然朝我怒吼:“你给我冷静点,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,但我告诉你,你现在哪里也不能去,你这样的情绪我不会放你出门!”
十年磨一剑,师出未捷身先死,叫我如何平静。
我挣扎,怒骂,咆哮,最后只剩下无助哭泣与呢喃:“为什么大明要这样对我?
他为什么不叫醒我!
你告诉我为什么?
到底为什么!”
其实,很多问题在问出口前,我们早有了答案。
“我没有给你吃什么东西,那就是感冒药。”
“是你自己睡过头,汪晓晨,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叫醒你?”
“至少在今天,我们是竞争者的关系,你轻敌了。”
大明站在门口,背着光,一字一句碾碎我们的友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