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涟从六品鉴美师升为三品尚宫局钦差,一时风头无两,香车宝马美人一道道踏破了谢家门槛。
媒婆见了我的十金也很卖力,马夫伙夫屠夫也一个个踏破了我家门槛。
我站在他们面前,摇头晃脑,夸道,“不错不错。
谁能不要孩子?”
大家面面相觑,最后都尴尬笑着,互相推搡着走了。
只剩角落里一双手慢慢升起,“我……”那男人看上去一副江南才子的文雅模样,一摇扇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。
“康谦,无父无母,年方二十有八,现于医馆就职。”
我手一挥,“就你啦!”
媒婆面露难色,耳语道,“这个不好吧?
看上去不太会干粗活……”我拂开她的手,正色道,“姨,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,怎么能以貌取人呢!
说不定他是一个很会干活的大夫呢?”
男人笑得春风细雨,伸出十根手指头。
我激动了,“你看!
彩礼还只要十文钱,这夫婿上哪找去!”
“我要十金。”
我立刻搀扶着媒婆向外走去,“我觉得姨你真是为我好,咱们要不再看看……哎别别别。”
男人立刻拦住我,讪笑道。
“还能商量、还能商量,看你好看那就给你打个折吧。”
我瞬间像见鬼了一样看着他,登时更不想要他了。
人人都知道我貌丑无盐,要不然谢涟也不会逼着怀胎五个月的我流掉孩子,再把我踹出谢家大门。
这人太没眼光!
于是我选择无视他,转头拜托媒婆帮我继续寻好人家。
但怪就怪在在这人仿佛认定了我一般,无论我走到哪他都跟着,日日求亲。
我上山他递水,我劈柴他生火,我喂猪他备饭。
不论我走到哪儿一扭头都能看见他。
他太妥帖,仿佛自己已经是我的夫君一般。
以至于村里人人道我好福气,刚走了一个俊俏相公这就续上一个知心郎君。
连媒婆都跑来找我,试探性问起,“我的媒礼这怎么算呢……”我纳闷道,“这都没找到好人家怎么就来谈媒礼了?”
媒婆好似觉得我是想赖账,骂骂咧咧,“骗人的话烂脸没人要,生大病倒大霉!”
我哈哈大笑,因为这对我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诅咒。
我本身已经够丑,也早就被人抛弃过。
只是没想到媒婆的咒如此面面俱到。
今年冬天的雪太大了。
我生了一场久违的大病,肺都快咳出来了,即使抠门如我也不得不出门寻医。
不料门外却有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雪中,他看向我叫道,“娘子。”
我的眼睛看不真切,认不得是康谦还是谢涟,一阵眩晕便昏了过去。
他是谢涟吗?
我不知道。
但谢涟几乎没叫过我娘子,唯独一次,是他病昏了才叫的。
两年前征战,他身居六品,随战出行。
不料被卧底暗算,我在自家猪圈里找到死去战马背上昏迷的他。
镇上最好的郎中说小伙子病的太重,他不敢治,找块好地埋了吧。
“救我……”他呓语。
我太孤单了,无父无母,谢涟来之前只有小黄狗陪着我。
我想,既然他求我一口药,那我就留下他,于是每天天一亮就出去寻医。
万幸,谢涟在这东一家西一家的药方中好了起来。
他一睁眼我就忙不迭递上刚炖好的肉。
“哎,夫君醒啦?”
不料他看了看我,又看了看肉,一把把碗摔下,勃然大怒。
“如此丑妇,竟敢吃了我的薄姬,那可是京城第一美马!
十个你都赔不起!”
我忙解释道这是补身子炖的兔肉,这才休战。
谢涟的病反复,记性时好时坏,记得一些事,却忘了自己到底是哪门哪户。
于是我默认留下他,我负责种地挣钱,他负责在家读书养病。
雪季,谢涟不顾身弱要给薄姬扫墓,我没有钱买墓,只搭了个野冢。
我知道他爱美如命,心疼道。
“夫君,小满以后一定挣钱给你买更美的马!”
谢涟看了我一眼,眼神复杂,随后沮丧摇头道,“薄姬是母亲留给我的,她去世好久了,我想她了。”
说完这番话他便倒下了,这次的病来得更汹涌,高烧几日不断,用了各种方法就是不退烧。
恰逢一位蒙面神医路过此地,告诉我雪山上有一种苦寒花,摘下做药引能解百病。
我准备了好几日的干粮和索绳准备独自入山,临行前我抱着他流泪,不断喊着“夫君”、“夫君”。
他病得昏了,竟也回了我一句“娘子”。
而也正是这句娘子,让我在艰险严寒的雪山中坚持了三天,最后摘得苦寒花回去。
神医的法子没错,他果真醒了。
“小满……如果我带你回京城,你去吗?”
他给了我一枚双鱼玉佩,我宝贝似的挂在腰间。
双鱼在民间意为聘礼。
我转动眼珠,睁开双眼,转头却见廉谦捧着药,正坐在床边看着我,眼神如水。
“娘子,谢涟是谁?
你刚刚怎么一直在说梦话?”
“我说什么梦话了?”
我一顿。
“你说,谢涟,求求你。
别打掉我的孩子……别让小黄死……”我的心猛然收缩!
我以为我已经不会痛了,记忆却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。